自序

 
  这是一本评述命理古法发展历史的作品。所谓古法,是中国命理学史早期发展的一个大段落。如果从唐朝中期李虚中(760-813)算起,到明代中叶《三命通会》(1578 年)为止,大约有八百年的历史。它是中国命理学初创时期的产物。它也称“禄命法”,对应于后起的今法或“子平法”。
 
  近年来,国内命学界对古法研究有比较高涨的热情,出现了不少网上的探讨文章,也出版了一些古法经典的注释本。比如何重建编著的《五行精纪注释》,庄圆、李锵涛、丁鑫华等校订出版的古法经籍等。这为研究古法提供了新的第一手资料。
 
  但古法究竟是什么?真正搞清楚的人似乎并不多。
 
  这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:其一,是直接阅读和理解古文献的不易。它们大多是古诗赋的文字形式,对现代人来说,有点深奥难解。自然,近十多年来,不少古文献从海外“回流”并得到整理出版,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原先的空缺。但目前见到的对古法经籍做出注释的作品,大都还停留在文字字义的浅释上,很少能窥探到结构深处的逻辑。尽管如此,通过这些作品,终究使我们有机会了解到唐宋至元明时期命理发展的具体脉络,这是我们优于前人的地方。其二,古法跟目前盛行的子平法差异甚大。无论从论命架构,到具体的分析技法,都有各自独有的特点。要真正弄懂它们,非下一番功夫不可。
 
  于是,研读古法经典,整理出古法发展的线索,成了我这两年来的一个重要课题。回顾十七年前写作《中国命理学史论》的时候,十年前写作《命运的求索》的时候,对古法经典只是做了浏览和提取要义,因为当时关注的是宋朝以来、今天大家还在广泛应用的“子平法”的形成、发展和深化的历史。对于古法,好像是观看历史橱窗里站立的模特儿身上的服饰一样。这次,真是下了决心,叩门走进橱窗,跟这些模特儿面对面的对话,了解她们穿戴的这些服饰的设计思路、特征以及它背后要表达的美学理念。这本小书就比较详尽地记录了我跟各位古法“模特儿”的平易对话和对话后的深入思考。或者说,它也是帮助了解古法一系列经典著作的一本现时代的导读本。
 
  这次研究的目的,除了厘清古法历史发展的主要线索,再现它本身曾经有过的风貌,自然也有对它“功过”的评说。这是绕不开的,也是今天研究古法的现实意义所在。因此,在本书的最后一章(古法时期的终结),我集中谈了自己的认识。主要是探讨古法的特征,以及在明朝中期以后,为什么会从主流命坛“隐退”的缘由。
 
  在前不久出版的《细理干支》“自序”里,我谈到过自己对于古法的基本态度:“研古而不复古”,即承继其有用的精华,扬弃已经过了时的东西。自然,对于职业命理师,我并不反对“拿来主义”,但要充分了解应用时的先决条件,尤其要注意到它“原子主义”的局限性。对于研究者来说,应该看到它是命理早期研究的丰硕成果,但它是以寻找组合特征为基础的探索,并没有达到今法“系统性”组织的高度。从研究深度来说,它们确实有“高低”之分。它被今法替代是历史的选择,也是学科或一种学问成熟和发展的必然。
 
  当然,我们也不应低估早期先辈筚路蓝缕、以启山林之功。没有古法耕耘的土壤,也不会有后来今法的长足进步。我对古法的研究,并不改变我对当代命理学发展基本使命的认识:传统命理学要生存和发展,必须与时俱进!不是要向后看,回到过去;而是要立足当下,向前看,争取新的进步。深入对当今现实社会的精细描写和研究,才是这门中华“绝学”生生不息的生命力!
 
  诚然,对古法可以借鉴,对其“亮点”可以应用。但打着“复古”旗帜,说禄命法胜于子平法,则是不可取的。因为它不符合事实,也不符合学科发展的实际情况。命理学本身是一门实践的学问。它之所以经千年风雨而不亡,是因为它本身随着时代前进的脚步也在演变之中,而它今天应用的基本运算在实践中是可以被证实的(虽然具有某种概率性质)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。自然,作为命学研究领域中的独立学者,我这仅是一家之言,敬请读者批评和不吝赐教。
 
  其实,对于古法和今法,打一个不太妥当的比喻,犹如天文学发展历史中曾有过的“地心说”和“日心说”。对此,大家并不陌生。
 
  地心说是长期盛行于古代欧洲的宇宙学说。它最初由古希腊学者欧多克斯提出的,后经亚里士多德、托勒密进一步发展而逐渐建立和完善起来。托勒密(约90—168 年)认为,地球处于宇宙中心静止不动。从地球向外,依次有月球、水星、金星、太阳、火星、木星和土星,在各自的圆轨道上绕地球运转。
 
  但是,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(1473—1543)临终前出版的《天球运行论》,打破了这个长期居于宗教统治地位的“地心说”。哥白尼由此成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。他第一次在数学技术层面上可以媲美和抗衡自古希腊流传下来的 “地心”体系。然而,在以后的半个多世纪,“日心说”宇宙模型并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,它的著名支持者乔尔丹诺·布鲁诺(1548—1600)反而被当时宗教裁判所判为“异端”而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上。直到1609 年伽利略使用天文望远镜发现支持日心说的新的天文现象后,日心说才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。然而,作为近代科学的创始人之一,伽利略也受到了迫害,在软禁中度过他的余生。可见探索的艰辛。
 
  自然,作为世界上第一个行星体系模型,地心说也并非一无是处。它承认地球是“圆形”的,并把行星从恒星中区别出来,着眼于探索行星的运动规律,标志着人类对宇宙认识的一大进步。在一定时期,依据这个模型还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测天象的。
 
  但是,今天若有人宣称要把“地心说”和“日心说”揉为一体,融为一说,达到古今之包融,稍有点现代天文常识的人,一定会指出其不可为,因为这是科学史上“范式”的转移和进步。
 
  当然,古法(禄命法)和今法(子平法)究竟能否融为一体,可以留待于今后审慎的研究。
 
  是为序。
 
陆致极
2024 年3 月28 日返沪前夕